鬼神（神探狄仁杰段子略抽搐慎入）-天涯天涯

狄仁杰从不知李元芳畏惧鬼神。
这位中郎将年纪虽轻，但横刀淡淡一站，便如渊渟岳峙，让人一见自生心安。
所以当他李元芳站在鬼怪前只是按着剑柄不动时，他第一个反应是无法置信。
抽剑时一瞥间，他忽地微觉怪异。
身边随侍的官员、陪伴的村民，瑟瑟发抖者有之，目瞪口呆者有之。
只有李元芳，纹丝不动，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无头鬼，一对眸子黑得吓人。
如果硬要形容，那表情或许是……混杂着狂喜的深切悲哀。
幽兰出鞘，剑光映在他的眼睛里，李元芳忽然如大梦初醒，纵身追了出去。

后来，他告诫李元芳，为官者当一心为民，不该心有畏惧顾虑。李元芳恭敬地应下，他便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一丝异常。

他将永不知道，很长时间里，李元芳的梦，都是在甘凉道的茫茫戈壁上。
被黄沙吸干了鲜血的一百二十具尸体大睁着黑而空洞的眼睛，伸出被烈日灼烧的枯焦似鸟爪的手，攫住李元芳，叫他：“元芳，报仇！报仇！”
梦里的李元芳咬死了牙关，一言不发。
这是他的兄弟，他的同袍，他们中的很多人与他自幼相识。他们一道在军中长成七尺男儿，一道在敌阵前出生入死，一道犯点无关紧要的军规，再一道去上官面前嬉皮笑脸的互相求情。
也有比他年幼的，仰着脸看人，叫他一声李将军。
他带着他们出了营，他自觉得已经做了最周密的安排。然而除了他自己，这支队伍永无回返之日。
仓皇之下，他甚至不能替他们收尸。
他有什么颜面解释？有什么颜面提起虎敬晖和幽兰剑？
一夜又一夜，他任凭鲜血和黄沙漫过自己头顶，他只管在风沙中一点点掩埋满地残肢。
醒了，便把所有布防安排得妥妥帖帖。

李元芳知道狄公不信鬼神。
可是，如果世上没有鬼神，他的歉疚愧悔，将永远无处诉说，无从补救。
他将永远永远见不到他想再见的，那么多人。

（我想在这里完结，然后我抽死了自己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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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年以后，他们重返甘凉。公务已罢，李元芳向狄仁杰说，他有些私事。
狄仁杰头也不抬就给了他几日假，这是他的故地，总该放年轻人自己聚聚玩玩。
结果就听说，京城来的将军，几乎买光了人家店面里最好的酒。
他笑着摇头，酒量大也不能这么胡闹啊。赶紧派了人去追他，让他收着点性子。
直到下人回报，李将军不在任何一所军营里。

最后，他在城外的坟茔中看到了李元芳。
长草过人，叶片间晶莹闪烁，酒香醉人。
李元芳盘膝坐在荒冢之间，一身布袍，腰背挺拔。
他在用游击将军李元芳的样子，去见他的故人。
他面前横着出鞘的幽兰，刃寒胜水，映着夕阳跃动的光芒，浓艳如血。
“三百一十四个人。五年，我用这把剑，救了三百一十四人。”
他似乎是笑了笑，对着面前的高坟，说：“我没别的法子了。”
“对不住。”
他举起右手，盖住了眼。

狄仁杰心中忽地一恸。
他快步走过去，轻轻按住李元芳的肩，“元芳。”
李元芳措手不及，有些狼狈地起身。借着整理衣服的工夫，立刻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样子，“您怎么来了？”
狄仁杰看着他，道：“我来给战死的将士们行个礼。”
荒草斜阳下，宰辅躬身下拜。
李元芳跪倒在他身前，额头触地，代替冢中人向他答礼。
狄仁杰扶了他起来。
这惨烈的结局里，横亘着漫长的岁月，牵扯着他们尊敬的故人。纵是狄仁杰，也一时不知如何去开解。
他甚至有一丝后悔，如果当日不把幽兰剑交给李元芳呢？
他只能看着李元芳，轻声地叫他，“元芳啊。”
却是李元芳先笑了，“大人，我都知道。您不用说。”
幽兰回鞘，他微一颔首，“大人，回吧。”
夕阳之下，他眉目坚韧，笑容却依旧温和。
说到底，不过是“此心耿耿，无愧鬼神”八个字。
他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