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天涯

床弩(神狄 段子)

码字全程神志不清,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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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元芳伏在长草丛中,自他这里,已经能看到数里之外,契丹营中被重兵把守的庞然大物。

一连四辆大车上,平架着床榻般大小的强弩。臂长五尺,弩箭几乎是杆长矛,森森地列做一排。

离得近了,便能看出那弩机前端,还细细地错着金银以作标记。

这美丽的纹样,只会出自大周匠人的巧手。而在战场上,它们将会成为瞄准的依据,精确地射向大周的军士或城池。

李朗与他身后三人也都瞧见了,他看着远处几个正在敲敲打打的汉人,暗暗咬了咬牙。

他们初时只道是契丹劫了营州城防中的车弩,王孝杰当时还骂,他全军不过才配了七架车弩,分兵过来,敌人竟还比他多着一架。

想起这几日教车弩贯穿了的兵士,他忍不住也低低骂了一声。

却教李元芳止住了。

他向李朗道:“工匠无辜被掳,若不从贼,便是死路一条,你要他们怎么办?”

李朗心道,便是被掳,也可在车弩中做些手脚。却听他道:“保家卫国,那是我们的事。百姓不过想要图个安稳罢了。”

他声音甚轻,听起来不似责怪,倒有些说不出的顾念怜惜。李朗有些奇怪,却又觉得,这样说话的李元芳,倒和狄公更相似了。

李元芳数着往来的契丹兵士,低声向李朗道:“我去断弩,你带人,趁乱把匠人带走。”

李朗急道:“我哪有空去管他们?”他气急之下,也顾不得尊卑,直瞪着李元芳。

李元芳道:“不管匠人,留着他们再造旁的么?”

李朗道:“那便都杀了!”

李元芳道:“笑话!契丹尚知不杀工匠,我们怎能擅杀?传扬出去,你是要被迫附敌的百姓死心塌地都降了贼?”

李朗心知说他不过,正在踌躇,便见他伸手一招,低声喝道:“去!”

 

几乎是瞬息之间,李朗已见弩车边多了道青影,同时金铁交击之声大作。

幽兰剑清光矫矫,已砍上了成人手臂粗细的弩身。

契丹兵士呼喝声中,李元芳身子腾空而起,连断数杆长枪。他身形游走,不离那大车左右,片刻之间,车前已倒下了六七具尸体。

李朗狠狠一闭眼,压低了嗓子,道:“我们走。”

 

李元芳长于军中,对诸般军械再熟悉不过,一来便盯准了要害。断过弩臂之后,再去毁弩机上牵引的悬刀。

那弩造得结实,巨木之外,另有精钢,他连毁两张,手臂已震得微微发麻。再一剑砍下去,弩臂一声怪响,竟没断开。幽兰剑却没进了木中。

他心中一惊,忽觉得身后一凉,急闪身时,枪尖已入肉寸许。

他身子一偏,反手按住那枪向下猛压,将那持枪的契丹兵士带到了身边,挥掌击碎了他颅骨。顾不得腰间伤处,伸手又去拔幽兰剑。

这么一耽搁,契丹兵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。远处军士听见喧哗,纷纷搭起了弓箭。

李元芳听得呼啸声起,回剑荡开箭矢。立时有人挤上来,或持刀,或握枪,密密层层护住了两架尚完好的车弩。他一声清啸,再不抵挡,仗着身法奇快,已穿进了人群,长剑一动,便是一人血溅当场,杀得数十人,弩前便空开小小一片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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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朗与那三名兵士本是护着二十几名匠人向外闯,哪知契丹营中拉拉杂杂竟还带了几十名妇孺。若非李元芳那里闹得惊天动地,这一行人早便没命了。

李朗耳听得远处喊杀声不停,望去时却只有契丹兵马挤作一团,李元芳人影陷在其中,分毫不见。那两名军士亦是千牛卫下属,这时都望着他,待他决断。李朗手中刀柄按了又按,眼光移向了一干俘虏。这群人瑟瑟发抖,不敢与他目光相对,做母亲的,不自觉便将小儿抱得紧了些。李朗只觉自己眼中如要滴出血来,嘴唇抖了抖,终于喝道:“回!”

他大步行在这一队人之前,耳中似乎是李元芳的声音。

还是哪一年的重阳,他们几人喝得热闹,醉意朦胧中各自说起了家中父母兄弟。问到李元芳时,他道,我也不晓得我是哪里人。大约不离凉州罢。

宴上一时俱静,反是李元芳自己笑着又举杯闹了起来。

狄公知后便叹,此事以后莫要提了。见他忐忑,便道,元芳幼时为突厥所掳,在敌营中长到了六七岁。程务挺将军大败突厥,他们是在残兵中被捡了回来的。不知姓名,无家可归,便姓了国姓。

再见李元芳时难免局促。李元芳却笑他,大丈夫何必做儿女态。

神都的晴空下,千牛卫大将军容色淡然,指着熙熙攘攘的东市,道,程将军当日曾说,这世上每一个胼手胝足劳作的良善百姓,都是我等的父母。军中数万袍泽,人人是我等的手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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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剑砍下去时,李元芳已听到了幽兰剑身内轻微的声响。他微微犹豫,并未再将剑拔出来。

便教它同这最后这架弩机一道毁弃,也总好过他亲手拔它,见它锋刃摧折。

他抢了把弯刀,半倚在车上。眉目森森,正映着刀光。

他遍身浴血,身上伤口大大小小,软甲破烂得不成样子。可立在此间,竟无人敢上前半步。

李元芳目光一扫,轻声一笑,身子忽地拔起,扑向一旁骑马指挥的军官。

那人大惊,挥刀迎上时,忽觉得喉间一凉。众兵士只见那军官摔在地下,抢上前时,鲜血骤然飚起,喷得周围众人满头满脸皆是。

众军急忙躲闪,只留这一人躺在空地上,血涌至空中丈许,重行落下,便如下了场急雨。

两名小首领招呼一声,数十人同时上马去追,李元芳却早纵马去了。

李元芳伏在马背上,辨了辨方向,却不回营,只往密林深处去。

他耳中嗡嗡作响,也辨不清是不是身后契丹人的嘶喊,只咬着牙不住催马。握缰的手却渐渐软了。

身后风声,是紧追他的冷箭。他却不知怎的想起来,当日他以为万无生还之望时,利箭便是这般破空而来,肖清芳应声倒地。他却只来得及见大人收了弓,淡淡地一瞥。

前尘往事忽地涌将上来,时光错失在急促的马蹄里。他有些恍惚,不自知地微笑。

身子却颠簸着跌了下去,那马腿上中了一箭,哀鸣着倒下。他控不住马,只得跟着着地一滚,背靠着一棵大树,半跪着撑住了身子。

契丹军士齐声欢呼,拥了过来,却都不下马,各执长矛刺去。

李元芳倚着树不动,弯刀横断长矛,拽着枪杆将人甩下马来,捡起半截长矛掷出去,竟将一名兵士钉在了地上。

契丹军士这才大惊,一齐驻马,后退十余步,弯弓对准了他。

李元芳冷笑一声,弯刀撑地,站了起来。众军见他目光凛凛,竟又退了几步。

过得良久,才有人松开弓弦,羽箭直直插在李元芳肩上,便听“当”的一声,弯刀脱手,落在了地上。

契丹军士见他已无还手之力,又是一阵低低的欢呼,霎时间箭落如雨下。

李元芳身子一侧,避在了树后,饶是如此,身上也着实挨了几箭。

契丹人这时再无顾忌,纷纷催马赶上前来再执弓箭。

却见李元芳愣生生从肩上拔出那支箭来,反手掷了回去,正中当先那人左目。

那人惨叫一声,倒头栽下马来,就此不动了。众人一阵纷乱,李元芳却又已拔出腿上羽箭,倒转箭杆,拿在手中,向众人比了个“请”的姿势。

那箭簇上淋淋的,是他自己的鲜血。他却这般行若无事,众人一时胆寒。其中一个契丹小兵,不过十四五岁,眼见他口角边渗出血来,眼睛却仍是眨也不眨的盯紧了自己,忽地汗毛倒竖,低声道:“他……他是恶鬼罢!”这话一出,数十名契丹军士,人人面面相觑。

契丹人尚勇,然则尚未开化,对鬼神之说不免颇多敬畏。李元芳轻功高明,于他们来说直是不可思议。这时见他重伤之下,尚自举重若轻地夺人性命,不由有些畏惧。

他说的是契丹话,李元芳听不明白,只道是商量着如何取自己性命。他已到这般光景,早将生死置之度外,向那少年笑了一笑,道:“你先来么?”

那少年却教他吓得怕了,控马退后两步,竟转身狂奔而去。

他这一去,人心立时便散。李元芳虽不知他说得什么,却知机会难得,大喝一声,作势要去扑另一名领队。

适才在军中,他便是这般夺马杀人,这时忽地故技重施,那人登时大惊,拨转马头,远远逃去。其余众人见首领一死一逃,各自发一声喊,作鸟兽散。烟尘四起,霎时间便没了踪影。

李元芳眼见四下万籁俱寂,忍不住哈哈而笑,笑得两声,再也支持不住,倒退几步,倚着树坐了下来。

(要看李将军死不瞑目的到这里已经可以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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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已过午,但林中浓荫匝地,却不觉得炎热。适才一场恶战,惊得周围雀鸟高飞,此时安静下来,便有鸟鸣嘤嘤。

李元芳紧握着箭杆,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如堕雾中。

他想,他答允了王孝杰,要毁了车弩。

一旁李朗却怒道:“我哪有空去管他们?狄公教我来,是带你回去的!”

他待要辩驳,忽地天旋日转,见程务挺一身甲胄骑在马上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十几个小小孤儿。日色茫茫,他看不清程务挺的模样,只听他微微叹道:“都姓李罢。”

军中教授他们武艺的长官倒转枪杆,横着向他腿上抽过来,骂道:“你身上有伤又怎样?你年纪小又怎样?你小,你身上有伤,敌人便不来杀你了么?”他挺了挺肩膀,将落在地下的刀又拾了起来。

一旁的虎敬晖低着头偷笑,他转头怒视,却蓦地想起弄丢了他赠的幽兰剑,不觉便有些讪讪的。虎敬辉笑道:“剑给你了,你用也好,毁也好,都是你的。”将他向如燕身边一推,道:“我不惹人厌。”大笑着去了。

如燕却没有嗔着去打虎敬辉,只注视着李元芳,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。过得良久,才说道:“李元芳,你要活着。”

他不知如燕为何这般说话,一惊之下,抬起头来,又见虺文忠一袭青衫临风而立,向他笑着,眼中意味深长。待要上前时,却见他举起手来,遥遥地指了指他身后。

李元芳回过头去,那边影影绰绰的,尽是他熟悉的身形。

如燕,张环,李朗,曾泰,狄春。

却不见狄公。

他又惊又急,叫道:“大人!”

开口便知自己嗓子已哑到了极处,想咽咽吐沫,口中却干得半分水气也无。再强咽时,便尝出些血腥味,同时耳后一阵剧痛,直钻进脑中。


狄仁杰远远便见几名契丹兵士横尸于地,李元芳却死死握着箭杆,坐得笔挺,动也不动。身下细草蓉蓉,血凝如胭脂。

他下马奔到近前,连唤了几声,却见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,一言不发便持箭刺了过来。

狄公知他神志不清,心下大恸,叫道:“元芳!”握住了箭杆,却不敢与他用力相夺。见他口唇微微翕动,看了一眼,便知叫的是大人。

他几欲落泪,忍了忍,轻声道:“元芳,是我。”也不管那箭了。一手托住他身子,一手按住了他后脑穴位,轻轻施力。

李元芳脑中忽地一紧,神志略有清明,手上力道便松了,微微向狄公侧过头去。狄仁杰也不知他看清了没有,只听他低声喃喃道:“头疼。”

狄仁杰心中一酸,手覆上他额头,柔声道:“睡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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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无伦次,因为开会中暑了好烦啊。到底没杀人,喜欢死不瞑目的可以自己想象,大人说完睡罢李将军就安心永远沉睡了。我是下不了手杀人了。还有个小姑娘等着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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